2019年4月，東京池袋街頭發生一起撼動全日本的重大交通事故。一名87歲的高齡駕駛飯塚幸三，駕車闖入紅燈路口暴衝，撞擊一對母女，奪走2條寶貴生命，造成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多人受傷。

事後警方與法院調查，事故主因是飯塚誤將油門當作煞車踩下，導致車輛失控暴走。儘管飯塚聲稱可能是車輛電子系統故障所致，但經專業檢測後，鑑識人員排除這項說法。法院最終於2021年判處他5年有期徒刑。

然而，這起事故並未就此劃下句點。由於飯塚身為前通產省高官，事故發生時未被立即逮捕，引起社會強烈的不滿與質疑，甚至出現「上級國民」的流行詞，反映出社會對司法公正與階級特權的不滿。同時，這起悲劇也喚起日本社會對高齡駕駛風險的高度關注，成為改革高齡化社會制度的催化劑。

在這場風暴中，受害者家屬松永拓逐漸走進公眾視野。他失去了摯愛的妻子與年幼女兒，卻選擇將悲痛化為行動，積極推動社會反思與改變。他走遍全國演講、接受媒體訪問、參與政策討論，呼籲建立更完善的駕照管理制度，強調駕駛者與整個社會應共同承擔交通安全的責任。

松永不自憐於受害者家屬的身份，而是選擇成為社會良知。他的發言不帶仇恨，而是以普世價值為出發，盼望這類悲劇不再重演，讓每個人都不再是事故中的加害者或受害者。

2024年10月，飯塚幸三於收容設施中因年邁病逝。松永並未對此表達釋懷或怒氣，而是說出：「沒有人從這場悲劇中獲得幸福。」他的發言提醒社會：真正的正義，不只在於懲罰，更在於防止同樣的錯誤再度發生。

日本如何管理高齡駕駛？

池袋事故迫使日本社會正視一項長期被忽略的結構性問題——高齡駕駛與道路安全之間日益突出的矛盾。根據日本交通統計，自2014年起，75歲以上持照駕駛人數快速上升，預計2025年將突破760萬人。

雖然整體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數逐年下降，但65歲以上死者所占比例卻始終偏高，2024年更達近6成。特別是75歲以上駕駛人，死亡事故率是年輕駕駛人的2倍以上，其中一項常見肇因正是「油門與煞車誤踩」，發生率更是年輕族群的14倍。

這些數據顯示，不可忽視高齡者的駕駛風險。除了反應遲緩與視力衰退外，許多高齡駕駛者往往過度自信，低估自身能力變化，導致風險加劇。

法規改革

為此，日本政府自池袋事故後推動一系列的制度改革，包括加強認知功能檢測、導入強制違規者進行「駕駛技能檢查」、推行「支援安全裝置限定駕照」制度，以及擴大「自主返還駕照」者的生活支援方案。

科技輔助

除了制度面，科技也成為降低高齡駕駛事故的關鍵力量。政府已要求新車全面安裝自動緊急煞車系統（AEBS），並推廣配備多重防護機能的先進安全車輛（ASV），如誤踩油門加速抑制裝置、自動煞車、偏離車道警示等。分析指出，完整配備這些系統的車輛，人身事故率可降低近4成。然而，科技終究只是輔助工具，駕駛者的自覺與判斷，才是第一道防線，責任與常識無法被機器取代。

社區支持

儘管制度與技術持續進步，但對許多偏鄉地區的高齡者來說，駕照不僅象徵駕駛資格，更是連結生活與社會的樞紐。在公共交通不便的地區，自駕往往是唯一的行動方式。若過度嚴格限制，恐導致高齡者被動與社會隔離，進而引發心理壓力與健康惡化。

因此，政府與地方同步推展替代交通模式，如社區巴士、預約制小型交通工具（DRT）、NPO營運的接送服務等。並透過「移動即服務」（MaaS）平台整合交通方式，讓操作更簡易、使用更安心，尤其友善高齡者。

更進一步，日本也積極探索低速電動代步工具的實用性，作為傳統駕駛的替代方案。這些工具不以全面取代駕駛為目標，而是補足高齡者在特定情境下的限制，如社區內移動、醫療接駁等。這些低速的短程載具，將成為未來高齡生活的一部分。

防止悲劇再度發生，不能只靠修法

池袋暴走事故促使政府、民間與科技界共同思考：如何建構一個安全、尊嚴且具包容性的移動社會。

修法固然重要，但更根本的課題，是如何在「人性」、「科技」與「倫理」之間取得平衡。高齡者不應只是受控對象，而應是參與者、也是受益者。

池袋事故引發的改革浪潮仍在延續，這不僅是對過去的悔悟，也是對未來的承諾。從政策制定者、工程師，到每一位家庭成員。唯有共同承擔，才能真正防止悲劇重演。

責任編輯：陳瑋鴻
核稿編輯：倪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