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王惠光,執業經驗超過35年的律師,同時是法律倫理領域專家。他對台灣歷史民俗也有深入研究,更長達10年參與媽祖進香活動。
白沙屯的媽祖鑾轎有一個可愛的外號:「粉紅超跑」。
依照廟方臉書的說法,緣起是2013年時媽祖準備在彰化花壇的昌一汽車廠過夜,媽祖示意一輛停在展示中心裡面的白色BMW汽車讓位,汽車廠員工經廟方人員告知後迅速將該輛車移走,神轎馬上以倒車入庫的姿勢停在該位子,眾人對媽祖此舉無不嘖嘖稱奇。
再加上媽祖神轎行進速度很快,轎頂又綁有粉紅色防水帆布(下雨時可以放下帆布避免雨水潑灑進轎內),所以大家後來就暱稱白沙屯的神轎是粉紅超跑。
白沙屯媽祖的神轎是4人小轎,藤身竹擔,重量很輕,平常前進的時候都是大步向前,比一般人的走路速度還要稍快。趕路的時候還經常會小跑步,秩序組的人會廣播請香燈腳跑起來,幾萬人就在公路上跟著神轎跑了起來,畫面頗為壯觀動人。也因為參加白沙屯進香需要有一點體力,體力不好或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會覺得比較吃不消。
白沙屯媽祖揀選路線充滿神祕
而白沙屯媽祖進香最特殊也最廣為人知的是路線不固定,事先沒有人知道到底要走哪一條路。
神轎到交叉路口時,轎班人員就會停下來感應媽祖的指示,看神轎是要向前、往右還是往左,有時候擇定方向前進之後還會轉彎、回旋,或者換另一個方向。白沙屯媽祖選擇路線的過程充滿神秘感。
在轎班人員感應媽祖的指示時,數萬名圍繞在神轎旁邊的香燈腳就默默的聚集在路口等待媽祖的指示,等待的過程會帶給香燈腳盼望期待的刺激感,方向決定的那一瞬間又會讓香燈腳有願望實現的喜悅感。所以每一次路線確定之後,香燈腳總是發出一陣歡呼聲,然後蜂擁跟隨媽祖而去。至於那些過分自信超前走在媽祖前方而猜錯路線的香燈腳,就必須認錯折返才能再次跟上媽祖。
就連廟方頭旗組的人員也可能出錯。所有的神明出巡時,頭旗都是神明的前導,頭旗走在前方向民眾宣告神轎即將到來,大家看到頭旗就知道神轎已經不遠了。
白沙屯也有頭旗組的人員走在神轎前方,他們每到了交叉路口,就會憑其經驗大致判斷神轎可能的路線。可是還是經常有猜錯的時候,而依照規矩頭旗只能向前不能後退,頭旗組猜錯方向的時候人員不能折返,只能繼續往前走再想辦法繞路到神轎的前方。所以有時候應該出現在神轎前方的頭旗組人員,反而會從隊伍中消失一段時間後才又出現。
轎班人員感應非比尋常,行進方向全憑媽祖指示
轎班人員是如何感應媽祖的指示?這是大家最好奇的。
所有接受過訪問的轎班人員都曾說過他們在行轎時會感應到一股神奇推力,而且4個轎班人員的感應不會相互衝突,更不會發生一個要往東一個要往西的情形。所以白沙屯的轎班人員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擔任的,必須要能接收到媽祖指示的人,而且擲筊獲得聖杯允准,再經過長時間的學習才能夠接任轎班的職務。
而且不只是4名抬轎的轎班人員要留意感應,神轎旁邊的女性鑼手也必須感應神轎的律動來配合敲鑼。神轎的行進方向是由4名轎班人員和鑼手,同心協力來接受媽祖的指引。
有擔任轎班的資深組員曾經提到,神轎裡面的2位媽祖都可能會下達指示,白沙屯媽祖和山邊媽祖的個性不大一樣,依他個人的經驗,如果感應到白沙屯媽祖的指示會聞到老沉香的氣味,如果是山邊媽祖的指示則會聞到一股清新的花香。
白沙屯媽祖不只會在交叉路口選擇路線,而且要在何處停駕暫時休息或者要在何處駐駕過夜,也都是由轎班人員感應媽祖的指示來得知。
最近數年來,除了沿途大小宮廟之外,彰化臺一線省道上的諸多汽車修理廠、沿途的醫療院所、中小學校及幼兒園,都是白沙屯媽祖最常停駕的地點。也因為期待媽祖能夠停駕,沿途的大小宮廟、民家、商家、醫院、機關學校、公司行號,無不派出大量人員呼喊「媽祖媽祖我愛您」,希望媽祖能夠聽到他們的呼喚,繞進去帶給他們保佑。
駐駕過夜通常不會在夜間不方便長時間停留的醫院、行政機關、學校,而會在宮廟、民家、商家。奇特的是,修車廠反而是媽祖很喜歡的駐駕過夜場所。
跨張雲大橋、進軍營⋯白沙屯媽祖的意外路線
2024年,白沙屯媽祖走了一條從來沒有走過的路線,第一次跨越彰雲大橋進入雲林縣林內鄉。鄉長劉姿言一大早就跨橋到彰化縣二水鄉沿路跪求,神轎踏上彰雲大橋的那一刻,鄉長及一同前來迎接的鄉民感動到淚灑橋頭,都說是200年來第一次。
隔天白沙屯媽祖第一次進入雲林縣政府大廳時,縣長張麗善更是率全體局處首長跪拜祝禱,她本人則是激動得痛哭流涕。
而最令人興奮與驚奇的,是神轎在進入南投市區時(編按:更正為雲林縣斗六市),國軍大埔營區砲測中心的官兵在軍營門口高聲大喊「媽祖媽祖我愛祢」、「美麗家園由我守護」,媽祖似乎聽到了這聲聲呼喚,到了營區前方時忽然急轉彎跨越馬路中線逆向來到營區門口停駕。
這是媽祖第一次停駕在國軍營區,指揮官陳俊源少將親自在門口迎接,行禮符節有度,樹立了國軍和媽祖接觸的典範。現場數萬圍觀的香燈腳,目睹媽祖和國軍的初次接觸,心情無不激動高亢,高喊國軍加油聲四起,寫下了感人的一頁。
國軍是第一次和媽祖接觸,但縣市首長和各地警察機關的接駕經驗就非常豐富。大甲媽祖的行程固定且都已事先排定時程,在台中彰化交界的大肚溪橋、彰化雲林交界的西螺大橋、雲林嘉義交界的崙子橋,各縣市首長都會在橋頭設案迎接及送行,接駕及送駕儀式已經相沿成習成為固定模式。
白沙屯媽祖的動向不定,但縣市首長們也會緊盯媽祖的GPS動態,隨時變動行程因應。各縣市首長在媽祖進香期間也都不敢遠行,密切注意媽祖的動向,以免誤了迎駕和送駕的時機。
警察機關必須在進香沿途保護媽祖神轎的安全並負責維護現場秩序及交通,各縣市警察局長、分局長,甚至派出所所長也會在轄區交界的地方行責任交接之禮。多年下來,也已經演變成一套完整的交接儀式,連向媽祖稟報的祝詞也形成範例。
媽祖給的意外感動和驚喜:和小村落長者的溫暖互動
白沙屯媽祖因路線不固定經常帶來意外的驚喜,有一個比較著名的事例發生在2001年,神轎要過濁水溪時不走西螺大橋,選擇從橋下方的沙洲中間潦過濁水溪。香燈腳當然也緊緊跟隨「潦落去」,香燈腳一起陪白沙屯媽祖潦溪過河的照片也成為白沙屯進香的經典照片之一。
路線的變化,每天都會帶來新的體驗與感受,這種無法預期所帶來的驚喜感也是白沙屯進香吸引人的地方。
因為跟著白沙屯,我走過而非開車或坐車經過一些幾十年來從未到過的地方,如果不是跟著媽祖走,恐怕我都沒有機會去到那些地方。
曾經,在彰化溪州濁水溪堤防旁邊的小村落,有一位老翁手舞足蹈地向經過的香燈腳一一握手致意,他激動的話都說不清楚,只能大致瞭解他一直重複說著他好高興,幾十年來都沒有看過這麼多人來到他們的村莊。
曾經,在彰化社頭的山腳路,看到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婆婆雙手合十,用拜拜的方式持續對香燈腳打招呼。我趨前和她推輪椅的兒子交談,他說他媽媽一年前跌倒受傷後就沒有辦法自己出門。雖然他媽媽多次說想要去北港拜媽祖,但他有攤子要顧、有小孩要接、有家務要打理,根本沒有空閒載他媽媽去,自己也一直感到很愧疚。想不到媽祖今天自己跑來了,他心裡真的好感動。
曾經,在彰化王功海邊的公路旁,有一個賣蚵嗲的攤車,看到進香隊伍來了,馬上把塑膠製的價目表卸下來,換上用厚紙板臨時書寫的「媽祖請客,香燈腳免費」。他炸的蚵嗲真的好吃,如果拿到臺北來賣的話肯定馬上爆紅成為名攤。要不是跟著媽祖,我一輩子都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蚵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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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皇冠《三月瘋媽祖:「最強臺灣媽」朝聖全攻略&全紀錄》
《三月瘋媽祖:「最強臺灣媽」朝聖全攻略&全紀錄》
作者:王惠光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25/02/10
作者簡介
王惠光
執業超過35年的律師,除了一般的律師業務外,也長期在大學兼課,講授法律倫理課程。曾出版國內第一本法律倫理的教科書,在律師倫理這個專業領域上頗受律師界肯定。
在法律專業之外,非常喜愛旅遊,多年前曾經出版《漫步在鎌倉》一書,備受好評。平常對臺灣的歷史涉獵甚深,近年來更熱衷參與臺灣的民俗及宗教活動,另合著有《雙廈記》。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