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留意到,近日「主權基金」的討論風風火火。總統賴清德在520就職周年演講中,宣布政府將成立主權基金;隔幾天,前央行總裁彭淮南澄清,他沒有反對主權基金。《金融時報》近日報導,軟銀創辦人孫正義提議設立美日主權基金,初始資本高達 3,000 億美元,聚焦美國科技與基礎建設投資。

主權基金並非新鮮事,早在上個世紀,挪威、中東、新加坡、中國,許多國家都已成立並持續運作。

但在台灣,多年來持續有人倡議,卻不了了之。為什麼突然間,像被按下快轉鍵,呼之欲出?

美國與亞洲出超國談判,能談的工具,不外乎這幾項:關稅高低、貨幣升貶、增加進口、增加投資、開放市場。

關稅、匯率、進口、開放,都有很多副作用,前兩項會影響競爭力,後兩項會打擊國內產業。

副作用較低、又立即有效的,是投資。要能平衡貿易失衡的大錢,必須政府出手。

而且台灣有足夠的財富實力。盡管我們的國際地位特殊,需保留較高的外匯存底,一般國家保留三個月進口額,以應對貿易中斷風險,台灣要六個月。但台灣外匯存底五千八百多億美元,高居全球第四,是六個月進口額的三倍,綽綽有餘。

再加上,台灣的稅收連年超徵,去年超收五千多億元再創新高。公債未償還餘額佔GDP比例不到三成,拿部份外匯存底或財政盈餘來成立主權基金,可說相當有底氣。

更重要的原因,藉它幫台灣投資未來,取得國際話語權。資本力量大,主權基金才是真正的護國神山。

關鍵一:拿現在換未來,石油有枯竭的一天,半導體呢?

論財源,挪威、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沙烏地阿拉伯,均來自石油外匯收入,中國、香港、南韓來自外匯存底,新加坡則運用財政盈餘及國有企業利潤。

中東各主權基金很有計畫的投資AI與高科技,他們擔心,石油可能被其他能源取代,或有開採枯竭的一天,於是要用現在的財富,去換未來的收入。

半導體與石油一樣,並非取之不盡。別忘了1980年代,日本是半導體強國,市占率遠超過美國,但美國對日本半導體的市場霸權感到威脅,指控日本企業傾銷。1986年美日簽署《美日半導體協定》,限制日本對美出口並要求開放市場,英特爾趁勢崛起,南韓也在政府與財團合作下搶市,日本因而沒落。

台灣的半導體產業懷璧其罪,稀世珍寶大家搶,必須為可能面臨的技術轉移或地緣政治風險預做準備,不能誤認為是永久的護國神山。

主權基金可做戰略型投資,幫台灣企業建立護城河,例如入股半導體上游的IP設計與IC設計業、AI產業鏈上游的雲端業者。

又例如,台灣傳產代工的困境是上下游被掐住,技術與通路掐在別人手上。主權基金若投資日本技術端或美國通路,就能協助業者垂直整合,跳脫純代工被擠壓、取代的命運。

關鍵二:世代財富與財政穩定,避免被高齡少子化拖垮

許多主權基金旨在為後代儲蓄財富,因應高齡化社會,例如挪威主權基金就是養老基金,高報酬率讓該國老有所養。

新加坡的主權基金GIC與淡馬錫,每年為政府貢獻約20%財政收入,等於每五元政府收入就有一元來自它。這讓新加坡能維持低稅率吸引資本與人才,並支應醫療、教育、社會福利等費用,甚至能將部分財政盈餘發給人民,發購物券、抵免水電費、提供育兒補助等。

再者,台灣國際地位特殊性,更應預先投資能源或糧食等關鍵資源,以大股東身分取得關鍵情報,並爭取優先採購權,增強國安韌性。

關鍵三:台灣的半導體、軍工產業,都有外國主權基金身影

外國主權基金已在台灣經濟中扮演重要角色,特別是在科技產業。新加坡的GIC持有台積電3.15%的股份,是僅次於台灣國發基金的第二大股東,GIC也投資聯發科技、中華電信等公司。

挪威主權基金是漢翔航空第四大股東,擁有永虹先進4%的股份,後者專注於AI與無人機材料。它也投資台達電、聯發科、鴻海、廣達、華碩,是台股要角。

這些政府基金是全球關鍵產業的資本提供者,藉此放大國家影響力。例如全球第五大晶圓代工廠格羅方德,85%的股份由阿聯的主權基金持有。台灣政府也可借鑑此模式,與企業分進合擊。

關鍵四,主權基金還可當外交官,透過資本市場發聲

它還有一個許多人沒想過的功能:扮演外交使節。

曾任外交部長、現任外貿協會董事長黃志芳,在《變局中的抉擇》(商業周刊出版)一書中,專章討論政府主權基金。他認為,台灣在國際資本市場太害羞、太沉默了,「失去話語權對企業與國家來說,小則影響股價,大則造成整個產業被迫轉移,台灣若有個主權基金在資本市場為自己發聲,會比政府的文宣還夠力!」

黃志芳分析,資本市場的特性是圈子封閉,主權基金與外資機構類似,都是身為投資方(buyside)的「圈內人」,可在各種投資場合對重要的利害關係人,分享台灣觀點,捍衛台灣企業權益。

投資方也可扮演跨國競爭者、供應商與客戶的橋樑,直接跟國際大企業的老闆、CEO對話,投資方可穿針引線,是協助台灣企業掌握全球動態、在世界交朋友的最佳橋樑。

黃志芳觀察,台灣上市公司的估值長年偏低,較少在華爾街募資,一部分原因在於缺少專業投資者關係的文化與機制,這不是外包給公關公司就能做得好的工作,「台灣需要主權基金當領隊,跟全世界資本打好關係,開拓國際溝通的管道,並分享給CEO們」。

擁有大資本,可見到你想見的人,是隱藏版的外交渠道。

關鍵五:風險挑戰,挪威的高度透明VS印尼的政府干預

台灣多年吵吵鬧鬧,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執行,很大的原因是,擔心政治干預、權責不明。

但如同黃志芳所說,「這些(困難)都是其他擁有主權基金的國家已經克服,走過來的,沒有一件是台灣才有的問題,與其花心力爭辯,何不如何討論如何克服這些困難?」

眼前有兩個對照組。第一組是挪威的基金以高透明度著稱,每年發布詳細報告;新加坡的GIC與淡馬錫則聘用民間專業人才,隔絕政治壓力。

對照組是今年剛成立主權基金的印尼,因為總統任命親信擔任該基金的管理者,引發國家干預過度的質疑,年初至今,印尼股市不僅出現拋售潮,印尼貨幣也大幅貶值。

20年前即呼籲要成立主權基金的前行政院長陳冲提醒,「主權基金需不受政治力干擾,integrity and decency (誠信正直)很重要」。

★看完以上分享,邀請讀者延伸思考

一,主權基金並非遙不可及的事。它可延續世代財富,投資收益可惠及全民,更是國家未來發展的關鍵,甚至能掌握關鍵情報與人脈,在關鍵時刻保護台灣。台灣政治人物對輿論高度敏感,你的意見可能影響此政策的發展。

二,主權基金來自民眾口袋,無論是外匯存底或財政盈餘,皆需嚴格監督。民眾應要求基金採取挪威與新加坡的治理模式,確保資訊透明、機制健全、執行公正。

三,可參考績優主權基金的投資策略。例如挪威主權基金2024年全年報酬率高達13.1%,且資金規模逐年成長,是全球投資機構的參考指標。它持股七成、債券三成,在全球與台灣股市均相當活躍,讀者可參考它的投資策略,做長期佈局。